正确认识抗菌药物  加强耐药性风险管控

（作者：中国兽医药品监察所／国家兽药残留基准实验室  徐士新）

 

青霉素等抗菌药物的发明和应用以来，使得许多疾病得到有效控制和彻底根除，降低了各种细菌传染病的严重性和死亡率，是20世纪医药领域最伟大的成就。但是，由于抗菌药物的长期大量使用，特别是不规范地滥用，导致细菌耐药性问题，近几年出现的“超级细菌”更使问题进一步复杂化，出现了各种怀疑抗菌药物的声音，一些国家和国际组织推出一些缓解和减少耐药性的措施，使人们担忧抗菌药物是否还能再使用。耐药性问题真的那么严重到不可控的程度吗？我们养殖业该如何应对？如何科学合理地认识和解决耐药性问题？ 

一、抗菌药物在养殖业中的作用无可争辩，尚无更好的替代品

在动物养殖过程中，抗菌药物在预防、治疗动物疾病，降低死亡率、提高存活率，提高动物生长速度和饲料转化率等方面起着重要的作用。抗菌药物不仅可用于治疗畜禽疾病，还可抑制畜禽消化道内有害微生物的生长和繁殖，增强畜禽的抗病能力、防止疾病，可使肠壁变薄，从而有利于营养成分的渗透与吸收，增进食欲、促进发育。据报道，饲料中使用抗菌药物可以提高猪的能量、氮、磷的消化利用率分别达5.1，1.8和3.4%。猪饲料中添加抗菌药物可以带来5~10倍的生产效率回报。抗菌药物在畜牧业中的全面推广使用，给畜牧业带来了一场革命，使大规模集约化养殖成为可能。可以说没有抗菌药物，就没有养殖业的健康发展与繁荣。由于规模化养殖的不断扩大，养殖成本不断降低，才能以较低的生产成本为更多的人提供肉、蛋和奶。直至今天，仍然没有一种饲料添加剂可以完全替代抗菌药物添加剂，抗菌药物添加剂对全球养殖业尤其是集约化养殖业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2014年我国肉类产量 8707万吨，比 1978年增长了 9.2倍，人均肉类占有量从不足9公斤增加到近 64公斤，人均动物蛋白日摄取量33克，超过了世界平均水平，但仍远低于发达国家水平；人均奶类占有量不到世界平均水平的1/3。1978年畜牧业产值只有209亿元，占农业总产值的15% ；2014年畜牧业产值超过29000亿元，约占农业总产值的1/3。目前我国之所以能较好地解决14亿居民餐桌上肉、蛋和奶的问题，可以说抗生素的使用功不可没。根据农业部规划，到“十三五”末，全国肉、蛋、奶产量将分别达到9220万吨、3050万吨、4080万吨，需年均增加 85万吨、26万吨、40万吨，养殖业肩负着提供充足的动物产品的任务仍然十分繁重。

二、现代集约化、高密度养殖离不开抗菌药物的使用

当前的动物养殖在集约化、高密度的环境中，维持这种养殖模式，首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提高动物成活率，减少死淘率，这就需要同时使用疫苗防病，使用抗菌药物治病。使用疫苗确实会起到一定的防病作用，但是始终不能达到100%的效果，总有不少一部分动物要发病、会死亡，这就会影响养殖业的经济效益，因此就需要使用抗菌药物。

1986年，瑞典率先禁止饲料中使用抗菌药物促生长使用。全面禁止在畜禽饲料中使用抗菌药物后，动物感染性疾病的发病率随之上升，断奶仔猪的死亡率上升1.5%，体重达到25kg的时间延长了6天，因禁用抗菌药物直接导致第二年400万头猪的死亡。1998年，丹麦也在牛、猪和鸡禁用抗菌药物，之后同期动物死亡率提高。这些事实不仅表明了抗生素在现代养殖业的不可替代作用，也说明禁止使用抗菌药物所带来的潜在经济损失是非常巨大的。

三、抗菌药物不能被神化，更不能被妖魔化

动物养殖中使用抗菌药物所带来的潜在经济效益是巨大的，但在养殖中使用亚治疗剂量的抗菌药物以及滥用抗菌药物确实存在耐药菌株传播扩散的风险，并且动物源细菌的耐药与食品安全和公共卫生安全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因此，养殖中使用抗菌药物需要慎之又慎，切不可神化抗菌药物的作用，一切养殖活动只依靠抗菌药物，发生的各种疾病都靠使用抗菌药物，并且滥用抗菌药物，科学的养殖管理抛之脑后。为减少和控制细菌耐药性的产生和蔓延，世界卫生组织（WHO）、世界动物卫生组织（OIE）、联合国粮农组织（FAO）等都呼吁要谨慎合理地使用抗菌药物。欧洲国家衡量抗菌药物使用量的一个主要指标就是单位肉产量使用抗菌药物的量。如丹麦每生产1吨猪肉仅使用抗菌药物40~50g，法国、英国等也将抗菌药物的使用量目标设定为50mg/kg肉。如果按照报道的2013年养殖业全年使用抗菌药物8.424（16.2×52%）万吨来估算，按同年的肉产量8536万吨为基数，我国每生产1吨肉要使用抗菌药物987g，两相对比相差近20倍！我国动物养殖中确实存在过量使用抗菌药物的现象。

目前养殖中滥用抗菌药物导致耐药菌株传播扩散的风险加大，对养殖业和我们人类的健康构成日益严重的威胁，这都是因为使用不合理带来的问题。截止目前，世界上只是呼吁减少或摒弃养殖业使用亚治疗剂量的抗菌药物，并没有完全禁止在动物养殖中使用抗菌药物。抗菌药物不能被妖魔化，要怪只能怪我们人类本身太过贪婪和无知。抗菌药物在动物养殖中的使用需要我们以科学的态度来认真对待，我们既不能将抗菌药物的作用无限放大，作为神药来使用，也不能对它的作用和地位进行抹黑，妖魔化抗菌药物，必须从全方位的视野来看待，结合中国的国情才是我们的态度。

四、抗菌药物耐药性风险同样可以被管控

虽然动物源细菌的耐药性问题已成为危及养殖业发展、动物性产品安全和人类健康的一个非常严重的风险，但是就像兽药残留一样，抗菌药物耐药性风险同样可以被管控。抗菌药物的耐药性并不可怕。首先，细菌对抗菌药物产生耐药性之后，其侵袭力和毒力并不发生改变，也就是细菌的致病性并不发生改变。其次，细菌突变产生耐药性并携带耐药基因之后，细菌不一定表现耐药性，就像每个人都携带癌基因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患癌症一样。第三，细菌携带的耐药基因，只有在活的菌体之间才可能传播，只要我们将食品加工成熟之后，细菌被杀死，就没有可能发生基因的传递。基于上述，耐药性是完全可以被管控的。细菌发生耐药性之后，只是我们对付细菌的办法少了，带来某些细菌感染无药可治。而对兽医来讲，主要问题就是治疗动物疾病的药物选择难度加大，养殖业的成本大大提高，对兽药企业来讲，则会出现无药可售的现象，需要投入更多的成本研发新兽药品种。

过去由于我们对细菌、抗菌药物、以及抗菌药物在动物体内的药动学/代谢过程不是非常清楚，因此，许多抗菌药物实际都属于被滥用。细菌对抗菌药物的敏感性如何，变化趋势如何；抗菌药物对治疗目标细菌的MIC是多少，可能导致目标细菌产生突变的浓度（MPC）和范围MSW又是多少？抗菌药物在动物的细菌感染部位浓度又是多少？这些都没有搞清楚。这些涉及到药动学、临床治疗学、微生物学等多门学科，需要综合运用才能切实解决。因此，一旦发生细菌性感染，首先应该进行细菌对药物的敏感性筛查，选择敏感的抗菌药物来使用，并且了解选用的抗菌药物的药动学特性，制订出合理的给药方案和疗程。只有在动物发生细菌感染性疾病时才使用抗菌药物，动物的疾病既可以得到有效治疗，养殖业成本也能降低，耐药性风险也能控制。目前在养殖用药过程中过多地滥用抗菌药物，发生病毒感染也使用，给细菌带来过多的压力，因而会突变成耐药性菌。因此，我们提倡的不是禁用抗菌药物，而是要慎用抗菌药物。

五、加强抗菌药物兽医临床科学合理使用的监管

在Codex《减少并控制抗菌药物耐药性法典规范》中关于科学使用抗菌药物方面特别强调应当以耐药性监测结果和敏感性测定为基础，有条件的养殖企业要根据细菌敏感性测定结果来决定用药种类和剂量，做到精准使用抗菌药物。因此，我们应当从以下几个方面入手来加强抗菌药物的科学使用。第一，应该规范饲料途径给药。减少亚治疗浓度的预防性用药，严格控制一般抗菌药物用作促生长添加剂，禁止人用抗菌药物作饲料添加剂使用，禁止人兽共用抗菌药物或易产生交叉耐药性的抗菌药物不得在动物上作饲料添加剂使用。第二，要把动物养殖用的抗菌药物品种严格与人用抗菌药物品种分开，特别是具有交叉耐药机制的品种严禁在动物中使用。第三，要规范抗菌药物治疗目的使用，加强兽医临床科学使用的管理。我国已经将所有允许兽医临床使用的抗菌药物都列入处方药目录第一批，对集约化的养殖场，要求驻场兽医师对用药过程进行把关，并可能时进行细菌敏感性测定和耐药性监测，杜绝滥用抗菌药物。对个体养殖场，要求兽医服务人员对用药过程进行把关，发生疾病时要求开具处方后才能使用。对饲料厂向饲料中添加抗菌药物，必须按照管理部门制定的规范添加，并在饲料标签上予以说明，避免养殖中再添加。第四，要将所有允许兽医临床使用的抗菌药物进行分级管理，根据药物的重要性、动物疾病情况、交叉耐药可能性以及人医临床使用品种情况分级管理，设定不同兽医师处方权限，避免滥用抗菌药物。第五，加强抗菌药物耐药性监测。对有条件的集约化养殖场，要求进行本场内部的细菌耐药性监测，根据耐药性情况轮换选择使用抗菌药物。对于达到一定耐药率的抗菌药物，应在本场内部暂停使用，待其耐药率下降恢复敏感之后再使用。

此外，关于抗菌药物的科学使用方面，在科学研究上有许多新的进展，例如，将抗菌药物分为时间依赖型和浓度依赖型，只有时间依赖型的药物才适合制成长效制剂使用。最近几年，还通过药动学-药效学（PK-PD）同步模型研究，将抗菌药物在动物体内的血药浓度结合体外抑菌试验结果，制定更加合理的给药方案，指导临床用药，既可达到更好的临床效果，也可防止产生耐药性。

细菌耐药性形势已经是国际社会和各国社会关注的重点和焦点。细菌产生耐药性使原本有效的抗生素的治疗效果降低或丧失，增加了对患者的治疗难度和医疗成本。抗生素耐药问题的日益加剧，使人类对付细菌的有效武器越来越少。为了减少和克服细菌耐药对动物健康、食品安全和公共卫生带来的严重危害，我们应加强动物药品在审批、生产和使用上的监督管理，建立并严格实施处方药管理措施，把人用抗菌药物品种和动物用抗菌药物品种分开，严格加强饲料药物添加剂的管理，禁止具有交叉耐药性的抗菌药物作饲料添加剂使用，养殖业要改善养殖环境，减少饲养密度，增大动物活动空间，加强饲养管理，减少动物的应激，维持动物的健康状态。不能简单地依赖抗菌药物来保持动物健康，随意地滥用抗菌药物，在非细菌性感染时也使用抗菌药物。要严格科学用药，规范用药，这对保证动物健康、食品安全和公共卫生安全十分重要。